这一刻,心情沉重的泰尔斯闻着浓重的血腥味,瞳孔中映出这样一副奇异的场景:
幽深昏暗的黑牢里,雇佣兵们的冰冷遗体于两面墙壁间铺了一地,周遭鲜血温热,几成水泊,在吝啬颤抖的火把下,眼前的景象渗透出赤色与灰暗交参的诡异感。
满地狼藉中,以小巴尼为首,七个衣衫褴褛却身形挺拔的男人矗立其间,如分开红黑色海浪的固执礁石,一语不发地看向通道的另一边。
那里,刑罚骑士默默面对着他们,双目映照火光,额发下的烙印若隐若现。
在狭小的黑牢里,他的身形有似天际尽头的巍峨山峦,气势夺人,森然厚重。
偏偏触不可及。
萨克埃尔的目光缓缓扫动,并不特指某人,但他视线里的每个人都神经一紧,觉得对方像是在打量自己,下意识地绷起身体。
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。
但他们的脸色却越发沉重。
仿佛这一刻,黑牢里的昏暗才真正到来。
泰尔斯越发紧张,他几次想要发话打断,却都被当前的气氛逼得无处开口。
他的心中闪过无数主意,可没有一个适合现在的局势。
泰尔斯只能忽略身旁快绳给他打的眼色,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别紧张。”
“我不是来执行刑罚的。”
看着紧绷的昔日同僚,萨克埃尔轻笑出声,一如既往的枯燥嗓音带了些许伤感:
“再也不会了。”
执行刑罚。
此言一出,七名同样脸带烙印的囚犯似被勾起了回忆。
健壮的布里发出低沉的哼声,塔尔丁望着地面,扯动一边的嘴角,其他人跟他们一样,姿势一松,紧张的脸色稍有软化。
唯有小巴尼,他依旧如傲立寒风的坚岩,冷冷地注视着萨克埃尔。
沉默持续了几秒钟,伴随着火光下不断摇曳的几个身影。
泰尔斯和快绳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。
怎么回事?
他知道他们认识萨克埃尔,也担忧他们可能连成一气,对自己不利,但是……
他们见面的时候,怎么是这个状态?
更重要的是,他要怎么做?
古怪的氛围让泰尔斯越发焦急。
直到身为前刑罚官的贝莱蒂叹了口气,打破坚冰。
“好久不见了,”他略带苦涩地看着萨克埃尔:
“长官。”
听见这个称呼,萨克埃尔深吸一口气。
他停顿了一秒,才幽幽望向满面复杂的贝莱蒂。
“是啊。”萨克埃尔哑声开口。
“好久。”
卢顿·贝莱蒂。
萨克埃尔望着这个与十余年前大不一样的身影。
精英云集的王室卫队里,贝莱蒂是个不起眼的家伙,素来闷声闷气,油盐不进,但偏偏老队长就看中了这一点——人心浮动的年代,他们更需要一位老成稳重的刑罚官。
他还记得,好久以前,自己把代表刑罚官的胸章交给对方的时候,贝莱蒂手上的颤抖和冰凉。
但萨克埃尔在过往中沉浸了不过几秒,就把自己从故旧相逢的感慨里拉出。
他的目光越过众人,对着七人身后的年轻王子略一点头:
“泰尔斯殿下。”
语气恭谨,却声含冰霜。
听着萨克埃尔的奇特态度,七名囚犯纷纷交换着眼神。
泰尔斯想着这一刻迟早要来,他无视着快绳的摇首,硬着头皮向前一步。
“他在哪里?”
王子盯着萨克埃尔瘦长的脸容,努力忘记对方适才的夺命气势,首先问起最在意的人:
“你把他怎么样了?”
泰尔斯担忧地看着刑罚骑士,发现对方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多上多少,但值得庆幸的是,萨克埃尔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柄格斗斧,而非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灰色短剑。
他?
小巴尼向坎农投去眼神,但负责侦查的卫队囚犯只是缓缓摇头。
萨克埃尔沉默了几秒,目光闪烁。
“他很好,我向您保证,”
“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恢复。”
泰尔斯不为人知地松了一口气。
可他高兴得太早了。
很快,刑罚骑士那黄昏山峦般的身形缓缓前压,随着他越发严肃的咬字,向王子的方向逼来。
“但我们……”
萨克埃尔的话伴随着他的脚步响起。
踏,踏,踏。
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有如惊心的战鼓,随着步数累积越来越重的杀机。
“我们该走了。”
“殿下。”
该走了。
那一刻,泰尔斯脸色一白,刚刚松泛下来的心情重新扯紧。
小巴尼看着萨克埃尔,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泰尔斯,眉头蹙紧。
踏,踏,踏。
萨克埃尔步步向前,他手中的斧刃被火光映出斑斑血迹。
他目光重新锐利起来,直勾勾地逼视泰尔斯。
仿佛再也看不到其他人。
泰尔斯咬紧了牙齿,下意识地握起剑柄。
但下一秒,两个硬实而健壮的身形就齐齐一动,突然插入这场奇怪的对峙中!
火光闪烁。
踏!
萨克埃尔身影一滞,摧山拔岳般的重步停在了原地。
他眯起眼睛,打量着眼前的阻碍。
泰尔斯眉心一动。
是贝莱蒂和布里。
他们一者刚强,一者健壮,如拦路巨岩,一左一右牢牢阻挡在刑罚骑士的必经之路上。
目光灼灼,表情沉静,毫无退缩之意。
萨克埃尔的眼瞳缓缓聚焦,掠过贝莱蒂和布里手里的斧头和钉头锤,望向他们身后的那个男人。
如雕像般死寂的小巴尼。
“你们就是这么欢迎老同僚和老长官的?”
萨克埃尔盯着面无表情的小巴尼,偏了偏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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