泰尔斯背着自己的行囊,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,喘息着走在商队的骆驼身后。
尽管脚下的沙地依旧滞碍难行,尽管裹在麻布里的皮肤仍然闷湿难受,尽管毒辣的太阳还是毫不留情,但少年的心却平静了许多。
无他。
“我告诉你,坎泽,我真的告诉你,”菜鸟雇佣兵,快绳走在前一匹骆驼旁,对着来自北地的彪形大汉,同在“丹特的大剑”里的坎泽激动地说着什么:
“我所说的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事儿……想想看,我们干的活计多危险啊,等于把性命系在裤腰带上,放完尿抖鸡儿的时候都要注意频率,担心会不会把脑袋晃下来,没准哪天遇到硬点子,回不去了,那你的老婆女儿不都得哭死,然后穷愁潦……”
“操你,快绳,”本就不耐烦的坎泽扛着一把双手大剑,跨过一块碎石,嫌恶地给了喋喋不休的快绳一个白眼:“你妈妈没教过你别诅咒别人吗?”
泰尔斯抬起头,看着前方蜿蜒成一条线的骆驼队,看着驼队前后交谈的商人们,以及远处骑着马匹逡巡的雇佣兵们,不禁翘起嘴角。
比起一个人毫无希望,孤独监禁也似地在荒漠里痛苦跋涉。
能看见人烟,能遇到人群,能听见他们彼此或开心或丧气的交谈声……
真是太好了。
快绳死命地摇摇头。
“我就是打个比方……但你想想啊,你现在拿出这笔钱押在坦帕那里,如果活着回去了,他就把九成的钱还给你,如果你死了,坦帕就赔十倍的钱给你的家人,那你不就死得很有意义——诶诶,别别,好坎泽,乖坎泽,棒坎泽,帅气的坎泽,别动手啊!我就打个比方,诶,别啊,嗷呜……”
泰尔斯摇了摇头,迈动脚步,把目光从被一顿暴揍的快绳身上收回来。
“看来恢复得不错,”一名巡哨回来的雇佣兵蒙着厚厚的头巾,在泰尔斯的身边蹬下马匹,换成步行,让烈日下奔波不休的马儿休息:“但你毕竟才刚刚痊愈,不必勉强,不妨待在骆驼背上。”
大迪恩揭下头巾,露出光滑的脑袋,把一柄格斗斧绑回肩后。
泰尔斯对光头的雇佣兵笑了笑:“我认为,做点恢复性运动——还是有好处的。”
“我想他的意思是,”背着双刀的麦基面无表情地骑过大迪恩的身后,看也不看泰尔斯,“要是你再次倒下,我们可没工夫在累赘身上浪费时间。”
泰尔斯尴尬地看着满面纹彩的麦基骑过他们身旁,去跟同伴交班。
“我觉得他不喜欢我。”
他看着麦基的背影,不禁皱眉。
“显然,你没法把所有人都变成你的拥趸,”迪恩若有所思地看着走远的同伴:“尤其是麦基。”
“鉴于他过去的经历,麦基的警惕心很重。”
“在混熟之前,他怀疑每一个陌生人。”
泰尔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。
这是他被商队救起后的第三天。
“丹特的大剑”是个不大也不小的雇佣兵队伍:负责探路的小个子战士“微风”一回来就倒头大睡,来自钢之城的前锻造匠休伯特笑容腼腆,大肚子的艾伦比亚人哈肯一团和气地追问泰尔斯结婚了没有(没有的话,他想把自己的七个尚未出嫁的妹妹之一介绍给泰尔斯),北地人坎泽粗声粗气,总喜欢大力拍人肩膀,有事没事吹口哨的射手庞迦瞥了泰尔斯一眼就跑去尿尿了,再加上快绳、老锤子、麦基、炉火,以及大迪恩和首领路易莎·丹特——至少在这趟旅程里,他们有十一位职业雇佣兵日夜轮班,保护着这个有二十人和二十三匹骆驼的小商队安全穿越荒漠,去往大名鼎鼎的终结之塔。
泰尔斯有时候会很奇怪:这么点人,真的足够保护商队吗?
“当然,面对一些数十人的沙盗团伙,我们在人数上吃紧,”这是迪恩对他说的话:“可是有武装的商队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:沙盗是否愿意冒着风险,来跟我们这十一个全副武装的职业杀手对耗人命?”
“也许他们能打赢,但必然代价惨重,自己也没剩多少人,再下次打劫,也许就是他们的末日。”
“这就是我们的意义,也是佣兵的生存之道,威慑大于拼命,毕竟我们可不是敢死队——当然那些专职打仗的百人团除外。”那时的迪恩摇了摇头。
泰尔斯对他们的救援和收留心存感激,特别是在前天遭遇可怕的沙暴之后——伸手不见五指的灰蒙视野里,耳边的凄厉风声摄人心神,泰尔斯连自己嘴里的话都听不清楚,只能死命抱头躲避,不住嚎叫呼啸的沙子比刀锋还可怕,它们死命地击打一切暴露在空气中的目标,钻进一切能钻的缝隙,力度之大简直要刮开泰尔斯的血肉皮肤,多亏经验丰富的商队躲在避风处,他们才借着围成一团的骆驼队度过了危机——他就明白,自己能在恐怖的大荒漠里走上整整四天才晕倒,再遇到救援,副作用只是一点点脱水、狂躁和荒漠幻觉,真是托了漠神的天大幸运。
想到这里,泰尔斯对迪恩露出微笑:“谢谢你,迪恩,你救了我的命——哪怕我是个陌生人,还很有可能是沙盗的间谍。”
迪恩略略一顿,随即也轻轻一笑。
他把马匹挂上前方一头骆驼的挂钩,特意拉长了一段绳子,避免骆驼的气味影响到马儿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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