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很兴奋,很激动。”
卡斯兰咳嗽着,像个最普通的老人那样,缅怀着过往的岁月:“我们几个人——包括小里斯班,都有着一样的理想,同样厌烦了家族与家族,领地与领地间的这些恩恩怨怨。”
“所以就这么开始了,”卡斯兰看着尼寇莱背靠的石柱,语气哀戚:“你无法想象,为了埃克斯特,我们围绕在努恩身边,几十年来都经历了些什么。”
尼寇莱不自觉地抬起头,看向天花板。
“起初只是小事:巩固王子的权威与势力,保护忠于王子的濒危家族,去惩罚中饱私囊的封臣,”老头的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:“打破白刃卫队的惯例,挑选一些出身不高的人选,为努恩训练一支只忠于他,没有家族之忧的卫队候补……包括你,大嘴,拜恩,以赛亚,你们都是那个时候被我招进来的。”
那一刻,尼寇莱的呼吸一滞,咬在嘴里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。
他被招进白刃卫队的那一天……
头儿……
“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未来的国王能实现他的抱负,做好准备。”
卡斯兰的脸色黯淡下来,语气一转:
“但是随着努恩登上王位,事情开始变了。”
“他的敌人越来越多,越来越强,他需要更锋利的刀,更坚实的盾。”
“我的任务也越来越不择手段,越来越没有底线——从追捕罪人,到勒索政敌,绑架孩子,到伪造罪案嫁祸对手,甚至焚烧农民们过冬的谷仓……”
尼寇莱捏紧了拳头,强压下心里的情绪。
他注意着卡斯兰在火光下的影子,目光不断在周围的武器架上逡巡,试图找到摆脱对方标枪威胁的方法。
我的准头没他好,不能跟他在远程比拼标枪。
我需要……
“对,我跟卡珊夫人,跟暗室的合作关系比你想象中要密切得多,”卡斯兰黯然道,注意力始终聚焦在石柱后方,“还有很多事情,努恩不想让暗室插手,就会交给我们来处理。”
“我曾经连夜护送医生去威兰领,好让他下药毒害奥勒修大公的继承人。”
“我曾以国王密使的身份,煽动祈远城的封臣反抗他们的领主,为龙霄城介入寻找理由。”
“我甚至假冒过强盗,劫杀对国王不满的传世贵族——从男主人到女眷……除了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儿,一个不留。”
“我还私下策反我的侄子哈罗德,说服他倒向努恩,哪怕这可能危及他与父亲的关系……”
卡斯兰闭上了眼睛,胸口闷痛。
他没有想到的是,最终,霍尔特居然会心狠到让他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,来摆脱努恩的控制……
“所以,”尼寇莱冷哼一声:“这就是为什么红女巫总想从我,从白刃卫队的嘴里撬出点什么。”
卡斯兰叹了一口气。
“我试图说服自己,这是为了埃克斯特,”卡斯兰痛苦地道:“为了理想,我连家族都可以抛诸脑后,何况自己的荣誉和良心?”
“阳光下,我是以身作则,光荣威风,万人敬仰的白刃指挥官,”老头在一呼一吸间忍受着胸腔里的剧痛,“阴影中,我则是心如铁石,不择手段,心狠手辣的国王杀手,带着最早的那一批卫队成员做着最肮脏最秘密的勾当。”
“你曾说,你看透了我那副虚伪至极的贵族嘴脸,”卡斯兰低声道:“你是对的,我不配站在你们面前,以指挥官的身份对你们训话。”
石柱后传来一声清冷的质问:“为什么?”
卡斯兰闭上眼睛。
“努恩变了,”卡斯兰知道他想问什么,遗憾地叹息道:“他老了,变得多疑,警惕,敏感,自私,保守。”
“为了一个新的埃克斯特,努恩必须掌控强大的权力,这是必要的手段,”卡斯兰握紧手上的标枪,眼神复杂:“但是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手段已经变成了目的,而本来的目的却早早被忘记。”
“我们为了活着而吃饭,刺头,但不该为吃饭而活着。”他的语气越发痛苦。
“随着他成为国王的时间越久,他就越……他关心龙霄城的地位多于埃克斯特的强大,关心自己儿子的继承权多于王国的未来——努恩变成了最传统的埃克斯特君主。除了他的家族和统治,他已经无力,也无心去寻找曾经的理想。”
“掌控权力成为了努恩唯一的目标,‘为了埃克斯特’反倒变成了一句苍白的借口,”卡斯兰观察好每一个尼寇莱可能冲出来的地方,把对方石柱后的影子锁死在视野里,耐心地等待着对手:“这让我们过去几十年所做的一切,看上去就像个笑话。”
尼寇莱发出冷笑。
“你知道吗,你现在的所作所为,”陨星者压制着怒意,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毫不在乎一些:“让你曾经教导我们的一切,看上去也像个笑话。”
卡斯兰停顿了一秒,脸上混杂着不易察觉的愧疚和痛苦。
“所以我累了。”
“我退出了,我放弃了,”老头呼出一口气,摇了摇头:“那天我站在台阶下,当着所有臣属的面最后一次质问他:还记不记得自己当初的理想。我问他:从什么时候起,他已经身不由己,向现实妥协?”
尼寇莱没有说话。
“后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,”卡斯兰的话带着淡淡的忧伤:“共举国王怒不可遏,我和一大批老人被清理出了白刃卫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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